繇所言,正是他们这些江东大族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。
土地、人口、以及世代相传的政治特权,这是他们生存的根本,是家族的命脉。
孙权任何试图加强集权、削弱地方豪强的举动,都会触及他们的核心利益。借助刘备这外来力量来达成此目的,更是让他们感到极度不安。
顾雍和刘备也有勾搭,但是刘备明显的『和稀泥』,两头通吃的态度,也让顾雍很是不安,心中不爽。
『元常公此言,』顾雍缓缓开口,声音依旧平稳,『未免有些危言耸听。吴侯行事,自有法度。』
『法度?』钟繇轻轻摇头,露出一丝略带讥诮的笑容,『盟约亦是践踏之物……更何论法度?雍兄何必自欺?天下纷乱,而何物最实?无外乎土地人口是也。若是有朝一日……元叹贤弟是拱手相让?』
钟繇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灼灼:『北地骠骑,已非昔日池中之物。其踞关中,拥并凉,逐丞相于豫冀,势压中原,更颁行那等檄文……其志不在小啊!至于曹丞相么……哎,虽雄才大略,然历经连番大战,实力大损,如今困守河南,已是艰难维系,能否自保尚在两可之间,焉有余力南顾?』
钟繇盯着顾雍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问道:『试问贤弟,以江东一隅之力,加上一个漂泊无根的刘玄德,真能抗衡如日中天的骠骑大军吗?孙仲谋之能,比之曹孟德如何?江东之师,比之鼎盛时期的北地精锐又是如何?』
这一连串的问题,如同重锤,狠狠敲打在顾雍的心上。
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……
曹操都无法完全保护山东中原的士族利益,如今狼狈至此,难道孙权就能做得更好?
指望孙权保护他们对抗斐潜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炭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微的噼啪。
良久,顾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:『那么,元常公今日前来,莫非是为骠骑说客?』
『非也,非也!』钟繇大笑,『骠骑欲夺我等田产,人口,若其政不改,便是敌非友,岂能为其游说?』
顾雍微微皱眉,『那么元常公方才……』
钟繇坐直身体,露出一些智珠在握的从容,微笑道:『钟某此来,非为骠骑,更非为丞相……乃为我等自身所谋也。』
『自身?』顾雍越发的皱眉。
这年头,要说天下,要说忠孝仁义,自然是可以坦然言之,恨不得讲得比谁都大声,但是要说为了自己私利……
可以做,但是不好意思说啊!
钟繇摇头,『贤弟想得差了!圣贤传承!莫非不是你我士族一脉之存续考量?』
顾雍眉头舒展,『愿闻其详。』
钟繇缓缓的说道:『无论是曹是斐,亦或是江东孙氏,其兴衰更替,终究是帝王将相之事……而我等士族,秉承圣贤之道,所求者无非是经学绵延,大义有序啊!』
钟繇清晰地划出了立场,他现在想要代表的,是士族阶层的共同利益,而非某一具体政权。『当下之势,骠骑势大,已成席卷天下之势,其新政虽酷烈,然根基未稳,天下变数仍多……若是你我强行与之对抗,无异以卵击石,只会消耗你我元气……最终为他人作趁……』
『趁乱浑水摸鱼,固然有一时之利……不过所害颇多啊,绝非君子所为……』钟繇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,『当下之要务,在于……保全!若待时日而至,却已经是虚弱无力,便是有心……也是难有作为了!』
沉默半响之后,顾雍缓缓的说道,『若依元常公之意……』
『「尊王」!』钟繇直接丢出了这丝毫不会有任何错误的答案,然后才低声说道,『先有「尊王」,方可「止戈」!以天下纷乱亟待修养之名,言战者皆为乱百姓,